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供圖李慶軍工作照
□大河報·大河客戶端記者段偉朵
2018年9月1日,是個周六,54歲的李慶軍像以往一樣周末加班到下午六七點,取出日記本簡單記錄后,他關上了辦公室的門,悄然離開,從此再也沒有回來。
李慶軍生前是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立案二庭副庭長,在他因病離世后,大河報以《一位河南法官的“病隙碎筆”》為題第一時間進行報道。被尿毒癥困擾多年的他,留下了19本厚厚的生活日記,記錄了從2007年至2018年9月的11年時光。這些“病隙碎筆”,少部分是家事,少部分是“病歷”,80%的內容則與工作有關。
日記里記錄工作,是他對法官這個職業發自內心的熱愛和盡職;日記里記錄病痛,則是他不愿意向外人言的堅強和韌性。更多的日記內容被家人整理出來,記者多方采訪李慶軍生前同事、朋友,請他們講述“病隙碎筆”背后的故事。
【第一章】把當天落下的工作補上,從不“欠賬”
日記摘錄
2008年5月27日:近日身體感覺很弱。今天后腦的左側很疼,陣陣發作。中午吃飯時總感覺要暈。
2008年7月8日:感覺臉部有點腫脹,雙下肢從去年開始一直腫,時輕時重,休息兩天好一點,連著工作幾天頭暈厲害點。苦啊!心里苦啊!
2011年3月:一夜起來幾次,昨夜4時多一點即醒。有種比較明確清晰的預感:身體要出大事。生活要繼續,班要繼續上,工作要繼續干,過一天說一天吧。
2013年3月12日:晚上10點半輸液,一直輸到凌晨兩點半,回到家已凌晨3點多。早上7點起,趕到醫院抽血、檢查、輸液。下午上班,審了一批文書。
講述:生病VS堅守
李慶軍在法院工作了25年,最后幾年時光,省法院賠償辦主任卜發忠與他“搭班”,李慶軍是立案二庭副庭長,卜發忠當時則是立案二庭庭長。兩人辦公室也挨著。
“我到現在還總有一種恍惚,慶軍會不會突然推門而入來聊聊案件啊?”卜發忠告訴記者,當時他們在一起,最多的就是討論案件,說業務。平常大家都知道他身體有點弱,但他卻絲毫不因此影響工作,反而對工作抱有極大的熱情。“這種熱情是發自內心的喜愛。”
卜發忠對李慶軍有一件小事記得很清楚,那就是,李慶軍從來不會不接電話,不論來號是否認識。因為他知道,電話那頭極有可能是一名憂心忡忡的當事人,他們心懷敬意甚至忐忑地撥打了法官的電話,期待法官可以用專業性的語言,給他們心靈撫慰。
“他后期病得比較嚴重,但一直在堅持上班。”鯤之鵬律師事務所律師辛治庭與李慶軍是校友,作為律師,辛治庭對李慶軍的第一印象是,勇于擔當,職業素養高,公平、公正、不徇私情。最后一次與李庭長見面,是有一天下午兩點多,辛治庭去辦公室找他,發現他臉色極其不好看。辛治庭勸他,實在撐不住就回家。但李慶軍卻說,下午3點還有兩個庭。他把頭靠在沙發上說,緩一會兒試試。并寫下了愛人馬鳳實的電話:“我要是實在緩不過來,你給你嫂子打個電話。”
據介紹,李慶軍常年被腎炎、高血壓等疾病纏身。2014年,李慶軍被確診為尿毒癥后,為了不影響工作,他選擇自己在家做腹膜透析,每天4次,早晨6點就必須起床;每個月都要去北京檢查身體,為了不影響工作,他總是選擇周一夜里的一趟火車進京,周二做完檢查直接回到辦公室加班,把當天落下的工作補上,從不“欠賬”。
【第二章】最看重法官這個“官”
日記摘錄
2008年8月20日:醫生囑咐不要上班,下午又來上班。
2011年2月12日(正月初十):正常上班,看評選的民事法律文書。
2011年5月15日:晚上加班看文獻、寫文書。
2012年11月14日:在食堂吃晚飯,加班到晚上八點二十分,寫完××案裁定,有幾項事實需要進一步落實。
講述:情懷VS熱愛
省高院民四庭庭長周志剛1994年進入省高院,剛進院與李慶軍同在民庭綜合組。那時候的李慶軍,就表現出對辦案的極大興趣,最大的愛好就是聽老同志們聊案件。“25年工作,他當了25年法官。他最看重的身份,是法官。”
省高院民四庭員額法官于保林眼中的李慶軍,沒有那么多轟轟烈烈,而是一如既往認真工作。平凡中閃光。“他有很深的法官情結,是個有情懷的人。一說起案件,整個精神面貌馬上不一樣,眼中帶光的感覺。他對案件很敏感,總結能力強,說起來總是頭頭是道。”
于保林說,民商事案件,李慶軍會區別對待。商事案件,丁是丁卯是卯,哪怕只是很小的金額差,也要糾正過來。他認為,不能讓不誠信的公司大行其道;而民事案件,他則更注重化解雙方內心的矛盾,不能簡單粗暴一判了之,哪怕要付出更多時間和精力。
商丘京港律師事務所劉廣勛去年上半年第一次見李慶軍,他一進門,看到李慶軍在辦公桌上高高堆起的案卷中抬起頭,戴著老花鏡,正對著電腦認真看卷。他代理的是進入再審的系列案件,聽證后不到1個月,很快下了裁定,指定商丘中院再審。“拿到裁定我的兩個當事人淚流滿面,就是有人主持公道,被暖哭那種感覺。”
2018年9月1日,是李慶軍日記的最后一頁。這天加班后,他記錄了日記,離開單位。9月2日,入院接受手術當天上午,李慶軍一邊透析,一邊打了13個電話,與同事做了事無巨細的工作交接。然而,9月28日,李慶軍病情突然惡化,不幸逝世,再沒有能夠返回他摯愛的工作崗位。
【第三章】“非淡泊無以明志”
日記摘錄
2013年3月19日:上午輸液,下午上班,批幾件案子。晚上在小南國飯店216房間過50歲生日。50歲,人生一大里程碑。
2013年11月16日:在院門外車站遇愛心募捐,給了20元,感覺少了點;出去又遇到同一撥募捐人,又捐了100元,讓幾個小孩感動得語無倫次。農村學生生病,同學們悲痛,也確應獻愛心,幫人家一把吧。
2015年5月24日:上午到殯儀館參加追悼會,此次追悼會對我沖擊極大。人還是要好好活著,保重自己,珍視生命。
講述:生前淡泊名利VS逝后引發熱議
李慶軍生前專注辦案,但他獲得的榮譽卻并不多。
“他樂于奉獻,淡泊名利。”卜發忠說,慶軍離世后,家人和同事在辦公室整理遺物,發現他并沒有什么太多的軍功章、榮譽證書。但這并不代表他工作干得不好,而是他一向謙讓。兢兢業業、案件辦得多,遇到榮譽卻總是不爭不搶。
對此,李慶軍原來的法官助理王衛霞印象頗深:2018年,省高院改革考核方式,對法官實施分檔管理,李慶軍為了平衡,主動把自己的助理放在低檔,然而,王衛霞的工作并非做得不好。面對她的委屈和不解,李慶軍說,“我從來不爭搶榮譽,工作做了多少,憑良心就好。要知道,榮譽不能給你帶來什么,也帶不走你什么”。
那一刻,王衛霞突然讀懂眼前這位老法官的處世之道和平凡偉大。
是啊,李慶軍什么都不要,他干事又干凈,離世后才引發學習熱潮,并一直持續到現在。
2019年7月8日,中共河南省委追授李慶軍“河南省優秀共產黨員”稱號。
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批示:“李慶軍法官事跡感人至深,不愧為新時代人民好法官,應在全社會大力宣傳李慶軍法官先進事跡。”
河南省委書記王國生批示:“李慶軍同志是出彩河南人的代表,是新時代的好典型,要在政法系統和全社會開展學習活動,我們需要像他這樣既干凈又干事的好干部。”